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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代作家中,顾前是我读过的感觉最舒服的小说家。这么多年的阅读经验告诉我,当今的小说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有一股用力的痕迹,即使再好的故事、再完美的讲述,即使作者的意图隐藏得再深,都掩盖不了这一缺憾,所以多多少少的矫揉与造作也就在所难免了。顾前是“他们”早期的主要成员,自从《他们》第一期上刊登他的处女作《每人唱一支歌》,至今已发表了近百篇短篇小说和两部长篇小说。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是,顾前的小说无论从讲的故事,叙述的方式,结构、用词、气息,乃至小说的细枝末节,都让人感到特别舒服和自然,就像你享受着最惬意的一天。归根结底,除了顾前具有人们惯常认为的写作天分,更重要的是他毫无野心的创作动力,因为他真正的知道:什么是人,什么是写作。这也正是他游离于文学圈乃至于被遮蔽的太久的原因。世界范围内,还有一个人给了我同样的阅读享受,他叫辛格。
——朱庆和,诗人,小说家
困境
顾前
一
我站在书房的窗户前,向外面张望。天空灰蒙蒙的,既说不上晴,也说不上阴;从我住的六楼望出去,可以看见下面的院子里几个半大的孩子在踢球,还有个老太婆牵着条哈叭狗在遛;院子外面是条小巷,不远的巷口处有个修自行车的摊子,摊主是个长着一双罗圈腿的中年男人,这男人有活儿干则干活儿,没活儿干就坐在一张破沙发上喝啤酒。此刻他又在喝啤酒了,一只手抓着酒瓶,一条罗圈腿搭在破沙发的扶手上,地下躺着一个空酒瓶。小巷人来人往,过上一会儿,会有个人从小巷拐进院子,逢到这时,我就侧一侧头,调整一下角度,以便看清拐进院子的这个人的脸。我就这样长久地向外张望,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我在期待什么呢?一个人,还是一个奇迹?谁能把我从目前的困境中搭救出来?
索尔·贝娄说,一个人的一生可以用几个笑话来概括;尽管我十分敬仰索尔·贝娄,但我想他的这句话肯定不适合于我,如果将来有谁要概括我的一生的话,我以为用几个错误来概括倒是比较恰当。是的,错误确实贯穿了我的生活。上小学时,我无缘无故地用汽枪打死了邻居家的一只可爱的小猫,我还记得,那只头部中弹的小猫直立着身子在原地疯狂打转的情景;从此以后,我的梦中就经常出现一张狰狞的猫脸──我始终怀疑,我的厄运正是从这时开始的。在工厂里当工人时(我当的是电工,一个非常轻松快活的工种,人称电工老爷),纯粹为了少跑几步上厕所的路,我悄悄地往发电机房的一只柴油桶里撒了无数泡尿,结果造成了一次发电机停机既而导致全厂停产的事故(那时外面经常停电,工厂为了保证生产就得自己发电);我挨了处分并且名声扫地,被迫调离了这家工厂。我娶过一个极具现代意识的女人,七年的婚姻生活中也不知道被戴了多少顶绿帽子,后来尽管我们离婚了,但在我的内心深处,那种对美好爱情的纯真向往,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诸如此类的错误我还能举出一些,比如某年冬天的一个深夜(那时我刚二十岁出头),一个对我颇有好感的女大学生到我独居的一间小平房来投宿,我竟然把她单独安排在我的床上睡下,自己则顶风冒雪地跑到另一个朋友处去投宿(相信任何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都会明白我犯下的是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以后那个女大学生再也不愿意见我了。但是,所有这些错误都还算不了什么,我犯下的最致命的一个错误恐怕就是:半年前我从一家小报社里辞职了,当了个自由撰稿人!
现在想想,当时我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动机,才会犯下一个如此致命的错误的呢?多年来我喜爱文学并陆续发表过一些短篇小说,不止一个人曾经断言,我在这方面颇有潜力;但这并不能证明,我仅仅靠了写作就可以混上一碗饭吃啊……如今,我已无法准确地揣摩我当时的动机了,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我发疯了。人有时可能是会偶尔发一下疯的,尤其像我这样百无一用的家伙。当然,此时再谈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了,重要的是我该如何亡羊补牢。再去找份工作吗?像我这把年纪──我三十九岁了,一无文凭,二无一技之长,去找什么工作呢(现在社会上的就业竞争是多么残酷啊,据说还有大学毕业生去擦皮鞋的呢)?去当鸭子吧,嫌老;去一家社会福利院吧,又嫌年轻了;那我该怎么办,跳楼吗?这想法有点意思。假如我要是真去跳楼的话,我是不会在我的遗书中透露我自杀的真正原因的,我会在我的遗书中这样写道: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我到另一个世界去寻找幸福!或者:我再也无法忍受尘世的庸俗和无聊了,我走了!
二
刚辞职那会儿,我以为我会文思泉涌,起初,也确有那么一股子泉涌的味道;第一个月,我写了个八千多字的短篇,第二个月,我又写了个六千多字的短篇,接下来就渐渐地不行了。我仿佛患上了严重的便秘,常常为一句话,一个词,甚至一个字而绞尽脑汁,继而从每天写几百字,下降到几十字,后来干脆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但我依旧在电脑前苦熬,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这是一种令人多么痛苦的经历啊,此时我才深切地意识到,写作这玩艺儿跟扛大包相比确有不同,不是你想用力就能用得上的。最近两个月来,我对我的写作才能产生了根本的怀疑,接着在灰心丧气之余,几乎完全放弃了努力;现在我每天睡到快中午才起来,吃点东西,练几个俯卧撑,在屋子里溜达溜达,然后就开始看电视。日子过得表面看来煞是轻松快活,其实我的内心充满了焦虑。我的那个八千多字的短篇发出来了,挣了四百多块钱稿费,此外我还有一点积蓄,所有这些钱如果省着点用的话,还够我生活几个月的,那么几个月以后呢……
我这人生性喜欢动物(所以我才对我小时候打死过一只猫那么耿耿于怀),从小,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一只狮子和一只老虎放到一起打一架,看看它们到底谁厉害?当然这个愿望是永远无法实现的。不过说老实话,从小到大,我对动物那种始终如一的兴趣,肯定远远大过了对于人类的兴趣。在这里,我之所以提起动物,是因为现在电视中恰好有两个频道放关于动物的节目(一个节目叫“国家地理杂志”,一个节目叫“环宇探索”),而我又恰好因为无法写作而有的是时间,那么对于这两档关于动物的节目,我当然是不能错过的。我每天按时打开电视,收看这两个节目。我看得是如此入迷,以至于暂时忘掉了我内心的焦虑。我觉得,与人类相比,动物是那么的可爱和美好,它们既不贪婪也不做作,更不功利,它们只生活在此时此刻,绝不会煞有介事地去追问生命的意义或为明天烦恼;它们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安详和顺从,无疑体现出了某种神性的光辉,也许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只有它们才是上帝真正恩宠的造物。甚至就连它们的求偶和交配,看上去都是那么赏心悦目,绝不似我们人类在干这等勾当时所表现出来的猥琐和肮脏。假如有来世的话,假如又能自己选择的话,我肯定是不会再当个人了;我会去当一只鸟儿,一只老虎,一只狼,或者干脆当一棵树,还要远离人类,免得遭其毒手。
在我有限的几个写作的朋友中,只有老卜的情况和我相同。他是早我一年辞职下来的。说实话,我当时辞职,也多少受了一点他的影响,他是这样对我说的:“下来吧,下来吧,只要你拉开架势干,一个月写一个短篇、挣几百块钱生活费还不容易吗?”望着他那隆起的肚子和满面红光,我相信了他的话。现在我才明白了一个月挣几百块钱生活费也不那么容易。当然我并没有埋怨老卜的意思,尽管他当时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确实向我隐瞒了一些他的实际情况。老卜的实际情况是,他也绝非每个月都能按部就班地完成一个短篇小说,即便是他完成了并及时发出来了,他的日子过得也是同样艰难。老卜的老婆在幼儿园里当老师,一个月挣五百多块钱,再加上老卜那还不一定靠得住的几百块钱,也就是千把块钱左右吧,可他们是一家三口过日子啊(儿子正在上小学)。真不知道这一年多来,老卜是怎么过的,而且他居然还能养得肥头大耳,实在是不可思议。
最近一段时间,我和老卜来往得比较密切,因为我们境况相同,按照辛格的说法就是:“不管怎样,我们都属于同一个正在自行毁灭的部落。”我和老卜在一起时,谈论的最多的一个话题就是怎样挣钱。老卜以前是个诗人,后来才改写小说的,所以虽然他长得像个屠夫,可其实内心还是很有诗人气质的。诗人总是不切实际。“咱们去卖菜吧,”老卜热情洋溢地说道,“早晨早点起来,到蔬菜批发市场去批点萝卜青椒什么的,然后到菜场去卖。这样咱们上午干完了活儿,下午还能接着写作,你看怎么样?”
“纯粹胡说八道!第一你能天不亮就起床吗,第二你好意思在菜场守着个烂摊子卖菜吗,还要跟人讨价还价。你怎么尽出这种馊主意。”
“是有点不太对劲,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琢磨着咱俩能不能合作写一部通俗的长篇小说,就是地摊上卖的那种货色。凶杀色情什么都来,怎么刺激怎么写,然后署个假名。咱俩要是真能写出这种书出来,我估计挣个几万块钱怕是没什么问题。”
“好主意,好主意!”老卜叫了起来。
主意是不错,可是还有问题。比如书要是写出来了,谁给我们出版?出版社肯定不行,只有找书商,但我们连一个书商也不认识呀。况且即使找到了书商,我们也不善于跟这种唯利是图的家伙打交道,万一他把我们的书拿走了,一个钱不付怎么办?不行,还是应该跟出版社联系。不过出版社肯定是不会接受什么凶杀色情的下流作品的。那干脆就这样吧,我们写一部既严肃、又通俗畅销的书,这关键是要有一个好的选题。什么样的选题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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