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聋阿公与葡萄糖

耳聋阿公与葡萄糖

清河巷的午后是安静的，几近所有居民都出工了，也包括能跑能走的孩子。留下来享受午后静谧时光的大抵都是那些走不动的老妪们，她们守着门口的石墩，1守就是1下午。

但凡腿脚还康健的老人们是不愿待家里耗时间的，他们或是上市井剪菇脚，或是上山捡些干柴枝，有些乃至也下地翻几亩地，总之不能闲着就对了。但清河巷唯一例外的老人便是耳聋阿公了。

耳聋阿公因听力不好，而得名。你若要跟他说话，需得挨着他的耳朵，以所能发出的最大分贝来唤他。因这般交换的困难，清河巷人没啥特殊情况是不会找阿公闲话家常的。

关于耳聋阿公的身份，在清河巷流传着几个版本。有说他可怜的，因子女不肯养活而流落清河巷；也有说他的坏，因对死去的老伴心生愧意而仓皇出逃。经过岁月风干筛出的最具权威的版本却是；耳聋阿公其实是个富翁。

为了检验这个版本的真实性，清河巷的“童子八卦联军”对耳聋阿公展开了全天候跟踪服务。我是八卦联军中的1名女将，负责钉梢耳聋阿公在傍晚时分的主要动作。

夕阳西下的傍晚，清河巷罩上了一层层的烟火气，出工的居民陆续归家，炊烟飘上了瓦楞。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八卦联军，我得将钉梢耳聋阿公的时间用来做晚餐。有时候阿爸回的早，我会托故到门口石墩坐着，双眼紧盯着隔壁耳聋阿公家的拱门。

耳聋阿公一个人住，他的晚餐总是吃的比清河巷居民早。通常下午五点1过，阿公便会从拱门出来，从他家门前走到我家门前。我隐藏着我的侦探潜质，乖乖地抛了个微笑给耳聋阿公，他点点头，也不管我，继续走来走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耳聋阿公，我其实不清楚他到底多大年纪了，使我惊讶的是，他竟然身材魁伟，虽然脑袋已光溜溜得像个鹅蛋，但是精神奕奕。他走累了便又回到拱门内，我的钉梢任务也算完成。如此延续了大半个月，从其他童子八卦联军处得出了几点关于耳聋阿公的身份标识：逐日清晨，将近9时左右，耳聋阿公会穿得十分体面，通常是衬衫加西装裤，不打领带，手提黑色公文包，从拱门出来，前往距离清河巷不远处的一个米店。这个米店为碾米所用。米店女老板长相酷似耳聋阿公，由此推测是他女儿，大概四十岁的模样。清河巷的房屋都是土木构造，而米店的钢筋水泥彰显了不同——这是大户人家。

清河巷原住民少，因房租便宜所以吸引了1批批外来者。像耳聋阿公这类大户人家放着好好的楼房不住而落户穷人会聚的清河巷，使人匪夷所思，这也成为童子八卦联军接下来需要调查的关键。

可接下来的调查堕入了一定的窘境，一来不是秋收，毫无借口进米店碾米探听虚实；二来耳聋阿公除待在米店便是准时傍晚归家，无异常行动。八卦联军只得取消跟踪计划，歇了耳聋阿公一阵子。

这一阵子不要紧，耳聋阿公做起了卖葡萄糖的生意。八卦联军们终究有借口进出耳聋阿公的家了。阿爸经常遣我往阿公家买上两三盒葡萄糖，他的葡萄糖卖得比诊所贵5毛，即使如此基于方便他家生意还是十分可观。

耳聋阿公的家没什么特别之处，屋内设施同清河巷其他居民一样，采取的都是标配：一个大灶台、一张饭桌、几把长椅、一个菜柜。厨房连着卧室，一个人住足矣。至于耳聋阿公为何突然卖起了葡萄糖，八卦联军得出的结论是：他闲得慌。

对耳聋阿公这类异常行动，八卦联军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并抓紧了钉梢。由于我的不合格，已被联军遣返，任其自然了。

这一日，照旧可见耳聋阿公家附近有童子军埋伏着，他们神情自若，丝毫没有作为1名“狗仔”的心虚感。由于贩卖葡萄糖，耳聋阿公家的人气旺了，社会关系比此前更加复杂。突然，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溜进了耳聋阿公的家，从清河巷人闭着眼都能认出的背影来判断，此人是莲花阿姆。

莲花阿姆，在清河巷无人不知，年轻时候因没法生育与丈夫离婚，落户清河巷，尔后再未嫁人。整天顶着一张“棺材板”似的脸不为外人道也。八卦联军们对莲花阿姆并没有好感，这葡萄糖风能吹来这么一个几近与世隔绝的人简直就是一个爆炸性。

莲花阿姆并未瞧见她的身后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轻悄悄的溜了进去。八卦联军紧跟其后进入拱门，耳聋阿公的房门关上了，透过缝隙，厨房内空无一人，而卧室的门却紧闭着。那扇门里究竟藏着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八卦联军抑制不住了，他们奔走呼号，乃至捡来石块企图将那扇“肮脏”的门砸开。

打开房门挺直腰杆出来的莲花阿姆，让我觉得有一种史无前例的悲壮，八卦联军们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瘦小的老人衣裳齐整的从眼前走过，不屑于这一切的傲相，围观着的顷刻间都成了小丑。

第二天，清河巷多了一个八卦故事：耳聋和莲花竟然勾结上了，葡萄糖一定是障眼法。

但这个八卦并未延续很长一段时间，它随着葡萄糖贩卖的消匿，从此灭亡了，同时八卦的两个主人公也灭亡了。

耳聋阿公因听力不好并未听见那日门外的消息，他一定惊诧他的房门口为何站着那么多人，他料想：他们一定是来买葡萄糖的。因而他搬出了1箱葡萄糖，问围观者需要多少？莲花阿姆从那日起再也没进过耳聋阿公家的门，他们之间的纠葛从此都是个谜。

秋季来了，八卦联军总算有机会进入米店找寻蛛丝马迹。钉梢了好久，这个神秘老人的身份终究渐出水面：他是个有钱人，儿女成群，万事不愁，只怕死。他认为清河巷是躲避死亡的地方，可不巧，恰恰是清河巷送了他的命了。

耳聋阿公和莲花阿姆的故事并未发酵，由于在这不久后，耳聋阿公停止了葡萄糖的售卖。而莲花阿姆的前夫回来了，她随着前夫搬离了清河巷，不到一周便闭了气。莲花阿姆的死因十分蹊跷，但没人取证。八卦联军也失去了兴趣。莲花阿姆的死讯清河巷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可因听力不好，耳聋阿公一直不知，有几日他在我家房门前喃喃自语：最近好像莲花出门出得少哈！我没搭他的话。

直到有一日，另外一位老人附着在耳聋阿公的耳边，以他所能发出的最大分贝说：莲花一个月前就死啦！

耳聋阿公摸摸鹅蛋似的脑袋，脸上带点不自然的笑，回应道：“是吗？我不知道。”便转身进了拱门。几往后也闭了气。

故事灭亡了，八卦联军也解散了。

6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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