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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方案
关于未来症怀疑理想的意义,就会对未来
自新书《未来症》面世以来，收到了来自编辑和幻迷们压倒性的好评，对于此书精妙的结构和缜密的逻辑，只有俩字：服气。
当然光彩虹屁可不够，小编邪魅一笑，翻出了这篇压箱底的书评——来自《未来症》的「前任责编」小酹，带大家从一个过来人的角度深入了解这本书的创作历程~
大概两年半前，编辑向我推荐了Neith（注：《未来症》的第一章节名）。初次见它，心情很复杂，既想期待，又不敢期待。
我独立从事编辑工作，是从引进小说开始的，但内心最期待的其实是国内的原创中篇和长篇。只是少有机会向人言说而已。
从一个以英语教学为特色的中学走出，又转身投入小语种和传播专业，难免会被人认为该去做桥梁，而不是以方块字之砖石累建水墨世界。道路阴差阳错，热望却久而弥深。
我读中学时，最大的愿望是在东湖之畔，一篇又一篇地阅读武侠小说的来稿，或能于万千文字之中，偶遇一个珍之重之、惜之敬之的写作者朋友。
那时候根本对世情变迁毫无知觉，也不会想到，十余年过后，杂志业凋零，报刊亭灰飞，当初的那本杂志都再难寻觅，遑论还想去杂志社寄身。
那时候，对未来抱持着的是单纯的期待，不掺杂恐惧。未来与病态，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词。
但我终究还是到了家乡的杂志社寄身，也终究可以阅读从未出版过的故事。可逐渐我发现，有些未经打磨雕琢过的文字固然凝着人的初心和执念，但也暴露思维的混乱、技巧的缺乏。读之，其实乏味。
人是社会的动物，语言的交锋、行为的牵连、环境的默化，无时无刻不在改变人。而我们淫浸的这个时代，未见得比过去更好。
随着媒介的革新，少数人发声、多数人倾听的时代过去了。以前的传媒行业，热血沸腾地宣告要给没有声音的人以声音。然而当技术革命将发声的门槛降到最低，成本太小的发声变成了震耳欲聋的杂音。
我们以为会迎来更为公平的社会，却没有想到，却是淹没了更多该被人听到的声音。
*图片来源：Unsplash-MichaelDziedzic
我读了许多原创，却发现信息的畅通并不意味着人们的目光远了或是深了，浮于表面的、不断重复的主题像真菌一样扩散，反复评判重复的东西，除了腻味，还有审美上的疲惫和混淆，最终变成了多个退稿模板，即取即用。
当人开始发现“技术让世界变得更好”的吊诡之处，开始怀疑理想的意义，就会对未来心生恐惧。
“未来”不再是美好的代名词，它张牙舞爪地生长，在你心里扎下叫做“疑虑”的根系。让人不得不警惕地对待目之所及、乃至心之所感的一切。
当编辑向我推荐Neith的时候，我正处于阅读的疲乏期。这也是为什么会有刚开始所说的，既想期待，又不敢期待的忐忑心情。
然后Neith，好吧，它又是个人工智能企图控制人类的旧酒瓶。类型小说在我看来简直是最容易产生审美疲劳的文学形式之一，对于写作者来说，想要不撞主题，简直就跟抛弃类型差不多。但这篇故事的叙事形式在原创来稿中颇为新颖，行文又十分流畅，甚至阅读起来不太像是出自青涩的作者之手。读过后，我发现自己被打动了。
这种打动，不是我终于看到一篇文通字顺、逻辑完整，能从头读到尾的原创作品的喜极而泣，而是“疑虑”的根系被触动到了。
Neith的故事推进是靠对话串起来的，而对话者之中，有一方是固定的——心理医生弗洛莉。
作者不吝笔墨地去描述书中各色人物的心理活动，描述自我与自我怀疑，描述失败者的惶恐和对成功的巨大欲望，而欲壑总是难填，所谓成功没有尽头，有的只是一浪逐一浪的空虚。
*《未来症》作者鲁般与其说Neith是个科幻小说中常见的强大、冷酷、无情、威胁人类的人工智能，不如说它不过披了科技的壳，内里是高度抽象化的人格隐喻，是被人性的极端催生出的怪物象征。
那个时候，还没有看到组成《未来症》这本书的之后的两个故事：《上帝的鸿沟》和《极光之夜》。但Neith基本奠定了后文的基调。在我看来，作者鲁般所忧虑的，是在科技的推波助澜之下，人会走向何处。
行路日远，早就不指望到处都是平整宽阔的康庄大道，或许多设想曲折幽深之径是何种模样，就不至于身陷囹圄而不自知，又或是行路难时，只剩愤怒和不平。
在催稿《上帝的鸿沟》和《极光之夜》的过程中，我也有过对作者写作习惯的吐槽，比如“的”“地”“得”清奇的用法，虽负才华却泛滥成灾的比喻修辞，甚至是对故事结构的不满，最严重的时候故事被从半截砍掉重来（当然是在双方同意的基础上，努力维持我温柔的形象ing）。
身为编辑，我没法毫无保留地欣赏作品、赞美作者，总觉得多经琢磨，璞玉才会更有光泽。也庆幸鲁般虽然有作者独有的敏感和细腻，但还能原谅我的挑剔，也不在意写作收入的微薄，一直未曾半途跑路。
Neith中有“自我和他者”，《上帝的鸿沟》中有“生和死亡”，《极光之夜》中有“阶级、反叛和归属”。我希望读者不要仅仅将它们看成“浅论人工智能觉醒之可能性”、“人类寿命极限考”和“戴森球环境隔离论”的科学幻想说明文。
*图片来源：Unsplash-RodLong
就像我刚和鲁般认识的时候，他反复地问我，自己写的是不是科幻小说。
我觉得任何类型小说，如果过度执着在类型的特质上，对其他的优秀闪光之处视而不见，一定是自取灭亡的途径。
科技与人相遇，人能发明技术，技术也能改变人性，我们彼此纠缠，互相雕刻，已是个既成事实。我们享受科技的便捷，也要正视它反向的利刃，不然我们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或者即将丢失的是什么，丢不丢得起。
·后记·
写这篇不像书评的书评时，正因为航空管制我在机场滞留了七小时，坐在飞机上怀着航班被取消的焦虑继续等待。
我前往离家公里远的地方，航程2个半小时。如果换在只能骑马或者走路的时代，我需要花掉至少2个月在路上的时间。交通的发展，让我拥有了去到更多地方的可能，但我不再有细看这公里山川风物如何变化的机会；我不必为行程的渺远感到负担，但七个小时的等待却成为了人类的新型焦虑，不再有“夜半钟声到客船”的诗性。
哪一种人生经历更为饱满，哪一种人生所见更为宽广？我真的不知道。美国科幻黄金时代的昂扬与乐观感染过我，技术的进步当然值得赞美与鼓励；但在技术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的今天，不断提醒人们辩证地思考，学会质疑未来，亦同样重要。
所以鲁般的着眼之处，在我看来是有价值和意义的写作方向，也是科幻类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希望大家能喜欢《未来症》的故事，更希望它能让更多地人思考，思考得比作品本身更深、更远。
最最遗憾的事情，是未来真得远不如想象中美好。在诸多思虑、反复纠结之下，我还是选择暂时离开了文学编辑这个领域。好不容易催来的稿子，却没能等到它从印厂出炉的那刻。
但在去年科幻大会上，收到鲁般写着
Amicitiaveraestpraeclara
Parescumparibusfacillimecongregantur
的小抄时，我编辑梦中的一部分已经实现了。他在对我说谢谢的时候，其实我也想对他道一声谢。
最后，是一些小小的希望。鲁般足够敏锐，也足够热爱阅读。但前人浩瀚的作品是无尽的宝藏，同时也是作者最沉重的枷锁。希望有一天，鲁般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望见前人未见之处，以“人”的眼睛见之，以“人”的心智解之，以“人”的唇舌述之。
.08.31于南通飞往成都的飞机上
《未来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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